2010年7月24日 星期六

下雨的動物園

"初次見到妳時候 陽光燦爛海風輕輕吹送 人群沖不散妳我 偷偷等待妳回頭的笑容"--- 吉他手D, 一首他還沒想到名字的歌.

在最後一個和弦的餘音完全消散在樂器室過後幾秒, 吉他手D張開他的小眼睛看著我.

"所以, 你覺得怎樣?" 他指的是, 他新寫完但是還想不到歌名的歌.
"好像副歌沒有特別的明顯喔? 我回答....聽起來是一首很夏天的弦律
"我想要就這樣讓這個速度, 輕輕的旋律繼續下去, 然後最後 fade out"
"嗯...像永遠唱不完一樣...? 不過Live的話會比較不好做吧" 我說
"或許我該想個比較明顯的ending?"
"看你啦! 我是覺得還不錯聽"

上週的討論在這裡結束, 吉他手D握著木吉他, 注視著他夾在書寫板上的手寫譜, 再次陷入了他近兩週常見的, 失心的沉思.

從下著雨的動物園離開到了天母東路上的Starbucks找到落地玻璃邊有沙發的位置點好飲料坐定時, 今天下的大雨已經停了. 離和朋友約好的晚餐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 於是就掏出了草稿紙交代著最近想著的事情... 一個人在下雷陣雨時大老遠去動物園淋雨散步看動物, 好像有點怪怪的, 但這留到等一下再說吧...決定先和著這今天第三杯的黑咖啡, 聊聊關於吉他手D的事情.

吉他手D陷入失心狀態是三週前的那個"陽光燦爛海風輕輕吹送"的星期六, 更準確的說, 應該是那天我們停好車走往沙灘的路上. 同行的那女孩穿著白色的T-Shirt, 黑色的吊帶短裙, 往沙灘的路上頑皮的一個人伸平了雙臂試著平衡自己, 走在用來分隔馬路和人行道的水泥塊上. D他看著前方的那女孩的背影, 笑了. 從那時開始, 他就開始常常發呆, 並每天抱著吉他和夾著白紙的書寫板埋頭寫著歌, 說要送給那女孩.

"其實說真的, 你也真他媽的不容易, 到了我們這種年紀, 你還能有衝動做這種事." 我是這麼對他說的.
"我也很久沒有這種衝動了. 但我真需要一個知音... 你看歌詞, 你懂得那種你在默默注意著一個女孩子的背影, 然候她偶然轉頭發現你在看她, 對你輕輕的微笑那種感覺嗎??" 他抱著吉他說...

我心裡想著....天啊...真是青春無敵....我們都什麼年紀了, 不是早就跟社會說好這已經是我們回不來的過去, 也笑著不到二十的小弟弟們的天真嗎? 我指的是上週那個十九歲的小弟弟練團聽著我們唱歌就又哭了起來, 然後大家笑成一團的事情...

D比我大一歲左右, 我總想著, 在我們這種年紀的男人其實多少都會把事情想得更多更複雜. 然後越在意就越不敢去奢求擁有些什麼, 至少有個人能讓我們發呆思念就很不錯了... 但其實我們也都不說, 總拿喝酒時低級的Man's Talk來搪塞需要熱鬧的空氣, 和隱藏自己帶點灰色的孤寂心境.

團員們這幾週都拿這件事情逗D, 他也不能自己的讓大家的玩笑得到最大的效果...變得很敏感, 善妒, 很容易開心很容易落寞... 想著上週去Spoon de Chop 的前兩天那女孩決定不來時, D那努力掩飾失落的苦笑...我寫著, 也笑了.
想, D真是個幸福的傢伙, 在快三十的年紀裡還能有這麼偶發的青春殘存.

看看自己....昨天提早回家, 在家門口迎接我的是這星期日晚上Broken Social Scene演唱會的票. 非常的期待, 非常開心, 到家一開電腦就跑去打開之前A寄給我的Youtube Link, 卻也沒能順利的抵抗像烈酒在體內揮發一樣那種週期性的, 散發惡臭的, 無來由精神上的疲累. 晚上六點多時, 好幾個月沒有聯絡的老朋友打電話來, 邀我今晚去Clubbing. 說五個男的, 邀了十五個女孩子同行, 說這麼久沒見到我了, 我也該露個臉跟那十五個女孩子炫耀一下我極具市場競爭力的那六塊腹肌... clubbing跟我絕緣好久了, 現在真的覺得自己老了, 懶了... 沒有衝動和力氣去應付太吵雜的環境和太複雜的場面. 想著, 去了也只是一個人安靜喝酒吧, as always... 不會想去跟那十五個不認識的女孩子有什麼交集, 更別說讓她們摸我的肚子... 但是想去見見老朋友, 不過.....

十點多朋友打電話來問我會不會到, 我老實說自己其實有點累有點down. 今夜想在家就單單純純的和自己安靜的說說話, 小酌. 拜託了朋友幫我跟其他老朋友, 說下次一起約吃飯好了. 夜裡一個人想著事情, 聽說明天會下雨...但也就打算什麼都不管了, 要去動物園慢慢的一個人散步, 就算是在雨裡..也好, 這樣我就去找人最少的步道淋點雨, 看看木柵的天空...

在從淡水往木柵的路上, 讓A聽"Kiss Me"時聯想到的張懸的"喜歡"不停的重覆了一個小時. 雨在我下圓山交流道上了建國高架橋的時候下了下來. 我看著擋風玻璃上的雨刷左右反覆一邊咀嚼著歌詞的每一個字, 思考著A的聯想... 下了萬芳交流道, 真正傾盆的雷陣雨就急著落了下來.

什麼東西會驅使一個二十七歲的男人選在下雨的星期六中午獨自一個人開一個小時的車大老遠跑去動物園散步呢? 前幾天在想著, 人家都是選在Weekend帶小孩全家人去看動物, 我是一個27歲男人留著鬍渣帶著全機械底片相機跟筆記本一臉心事的去散步, 好像怎麼樣想都跟動物園不太搭得上關係. 不是在意別人怎麼想, 只是對著無來由的衝動有一點點的好奇. 途中BonBon打來聽說她弟弟自己帶自己去動物園看獅子, 老虎, 大象的時候, 覺得她弟弟很可愛...

說不定只是覺得人群是個太麻煩的東西, 就會想要去看看那些動物的表情. 但下雨天, 動物們都一臉無聊的樣子, 睡的睡, 躺的躺. 貓頭鷹沒有睜開他的眼睛過, 河馬還是一動不動的泡在水池裡把自己偽裝成超級大塊的滷肉. 我撐著傘但鞋子還是濕透了, 一個人在河馬區旁邊的賣店裡看著雨連續喝了兩杯黑咖啡... 其實那個疲累感沒有比較舒緩, 我想應該是今天的動物園跟我理想中的落差太大.

我自己慢慢分析著...也許理想中, 下雨的動物園應該要是個沒有什麼人, 只有灰灰的天空, 濕濕的地板, 跟不會說話的動物們. 那樣也許我就能趁沒有人的時候隔著玻璃跟猴子說些其實不需要什麼回應的話, 對樹獺扮個鬼臉, 或在犀牛的圍欄外, 雨裡跳一支不成形完全沒有節奏感的獨舞.

我在雨勢變小了以後撐著傘離開了賣咖啡的小店, 然後在非洲動物區對著隔著玻璃, 看起來也是滿臉心事的狒狒說著我平常挑著沒有說的, 有些許不同的寂寞... 有些關於我到現在為止我認知的生命 in general, 有些是近期的心事... 就相信牠聽得懂, 就相信牠的不回答是一種貼心的溫柔...

我們真的是用土做的, 少了塊骨頭... 其實永遠也長不大, 管不好自己, 有時也會孩子一樣心慌...因為怕融化所以就常常忍著不流淚, 每次忍不住流了淚回頭看自己就覺得自己好像又多殘缺了一些..我借用著別人寫得漂亮的話小聲的對著牠說出聲音來... 牠安靜的看著我聽著, 像以前我養的那隻Hamster一樣... 至於近期的心事, 我想想決定還是把它挑出來, 就當做我和那狒狒之間的秘密...等該說了, 再說吧...

星期日晚上, 我在往演唱會場地的途中思量著兩件事情....一是我的人生第一次Broken Social Scene live Concert..其實現在的我再怎麼說都也只屬於所謂的"getting to know them" 階段, 但A介紹我的幾首歌歌詞都讓我有著, 好像要認識一群從沒見面的老朋友的感覺. 一個人去聽演唱會的優點是, 不管怎樣的感動都確確實實是自己的... 你有更多的空間去仔細感受那個Atmosphere, 聽歌詞的expression... 另一件事是.. 擔心著演唱會結束時散場的失落感, 又是夜, 又是臺北市的街頭...

一進場就叫了兩個Shot 的Whisky on Rock, 像簡訊裡說的, 滿場的加拿大人, 加拿大的氛圍讓我不能自己的深深開始思念著Toronto, 活動進行的間歇, 聽他們用帶著腔調的中文喊著, "謝謝!! Taipei!" 聽Brendan Canning 說早上起床對著鏡子唱歌的事情... 我就想起了自己在加東的那些年間, 想起了在Toronto的那些時間. 我想歌是這樣的, 當你走在生命的路上, 也許會偶爾不自覺的用某首歌bookmark了某一段時間, 或某一個故事... 說不自覺的原因是因為, 你可能在多年以後偶然的聽到了那歌, 想起了某年某月的某一日...

Keyboard 彈起"Lover's Spit"的前奏時, 我已經喝了三個Shots 的Whisky, 一個Shot的Vodka, 跟兩瓶啤酒... 但還是很興奮, 很清醒..說來慚愧, 到現在為止我能完全把歌詞一字不漏背起來的也只有"Lover's Spit", 並不刻意的, 只因自己對這歌詞, 弦律不想細說的共鳴. 但我想, 這次不會不自覺吧, 我打算用 "Lover's Spit" 來Bookmark我2010在臺灣, 思念著加拿大, 思念著Toronto的夏天...

離開十天前的這個下午, 喝著黑咖啡慢慢跟自己交待完這幾週來的一些想法... 週末開始時精神上的疲累還在, 但也多了一點點其他的感動, 兩者混雜成一種無聲的落寞平靜....

然後......我開始認真想要選一個吹著微微海風的下午, 在一個遙遠的海岸, 撿貝殼, 然後慢慢寫一封長長的也許給誰, 或給自己的信... 畢竟說穿了, 有時候總想著自己的贅言囈語寫給人讀到底是分享還是分擔...那又是不是該像前陣子聊到的, 成熟禮貌的把那些想著的, 想說的, 也許會給人灰色的, 尷尬的, 甚至混亂的, 仔細挑出來, 和著烈酒像一直以來一樣, 自己一仰而盡, 然後看著星空時, 把紅著的眼眶歸咎於夜裡的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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