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8日 星期日

盛夏在東南小島上思索失去

"那獸在往東南, 離地面九千英尺的雲間想著, 也許那小島的陽和海風能更容易讓人學會溫柔的面對生命中總捨不得, 不曾停止且無法避免的失去."---R.C.

"而我不再覺得失去是捨不得 有時候只願意聽你唱完一首歌 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裡 我最喜歡你" --- 張懸, "喜歡"

到了島上的第一天夜裡, 吃過晚餐後, 想找個吹得到海風, 有Wireless internet, 和有酒喝的地方想事情. 走進了民宿附近一家有網路的名產賣店, 但是除了啤酒以外沒有烈酒. 心理覺得有那麼點可惜, 不過也許也是好事, 因為每次打算寫東西時, 會想要那麼一點壓抑激動的外在元素. 但寫作的過程卻也每次都被思緒的浪潮所淹沒, 不小心喝得太多太快, 又寫不出來了. 也許寫東西時還是喝咖啡比較溫柔, 總不好每次在微醺的完成一篇文章後都要對著星空掉眼淚吧.

總之, 到那東南方小島上的第一夜, 我喝了三罐啤酒, 發現了網路在夏夜海島上的多餘, 把手稿用的白紙攤在桌面, 吹從窗戶竄進來的海風, 聞著空氣中烤肉混著海水的鹹味, 發著呆....

寫作著東西也有他所需的靈感, 而這些靈感也有它需要的陽光, 空氣, 土壤, 和水. 想到我那兩週前釣到十七斤重野生石斑魚的漁人朋友... 總有天晴, 也有天陰.. 有魚吃餌的日子, 也有空手而歸的日子, 當然也有漁人自己累了的日子...

兩週前把累積了幾週的想法一口氣交代完, 用一篇超出自己一般長度的文章. 難得感覺到了一種疲累. 剛好又在發佈後有了十天與世隔絕的日子. 那時有一點暗喜, 想著自己又有十天的日子可以refill自己的inspiration inventory, 但過了十天回到了生活圈, 卻又覺得自己空空洞洞的. 把十天間的手寫片段筆記全部捨棄了. 因為怎麼讀都覺得不夠漂亮...

才了解, 生活即是靈感成長, 發酵所需要的環境. 回來時把筆記丟掉時, 問自己, 是不是這十天來都沒有所謂的生活呢? 還是說我沒有好好的讓它去熟成, 所以最後也就變成了像髒水一樣的東西... 我開始慢慢感覺到村上春樹說的那種, "有時候花一個月連一行也寫不出來, 有時候三天三夜寫個不停的結果, 所寫的完全不是預想中的那麼回事." 當然我不是什麼大作家, 只是個對自己在意的事物偶而會偏執要求得太苛刻的人.

但其實很多東西很難說, 有時候一些事情在當下你可能一點感動也沒有, 對它也沒有什麼想法.. 也許是到了有一天, 未來的某一天, 你又突然在某個時空想起這樣的日子, 然後關於它的靈感也才渾渾噩噩的醒過來成了型. 也許那十天, 和接下來的另一個十天, 對我現在來說都不能算是生活, 因為對它沒有所謂的感動, 也可能是沒有時間去花心思好好細想, 咀嚼這樣的日子... 但誰知道哪一天當我又想到了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呢? 現在的話, 就告訴自己, 休息就老實的好好休息, 不要去想太多, 把能量留到和目前同頻道可以感受到的感動來時, 再好好的把它漂亮的寫出來吧.

好, 讓我們把鏡頭轉回盛夏的夜, 在東南方的小小海島, 有鹹味和烤肉香的風, 留鬍渣看起來一臉心事的二十七歲男人... 其實也不是說真的不開心, 畢竟和自己說好了, 要逃到遠遠的海邊, 然後什麼也不管的聽浪濤, 看星星, 躲到海水平面下... 妳知道嗎? 在水底下最美的其中一件事情就是, 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除了自己的心跳聲... 至少Free Diving的時候是這樣的... 如果說我的思考是需要寂靜的, 那難保我不會哪一天就背著氣瓶躲在海底什麼也不做就想著事情, 忘了氧氣存量, 然後變成洋裡的泡沫...

停不下來的是關於自己努力對於失去的思索....這就是我這幾天想著的事情... 都說失去是一種人生無法去避免的磨損, 但是因為它總讓人捨不得, 也不會停止, 更無法避免, 所以我們都應該要溫柔的面對它... 我在想, 這種的溫柔會是什麼模樣的呢? 在出發的那天, 我從窗口望著外面, 看飛機離地面越來越遠, 然後到繫安全帶的指示燈熄滅, 機長廣播說我們現在在9000英尺的高空... 飄在雲間, 我清楚, 對於面對失去所需的溫柔, 其實是讓人心疼的. 尤其是越在意的失去... 記得很小的時候搬家, 把舊家賣了搬到了新家時, 發現忘了帶自己心愛的猴子玩偶...那天我想我爸媽真是辛苦了, 因為那是歇斯底里的哭鬧了一整晚...最後也沒能回去拿回來, 因為發現的太晚了, 房子的新屋主應該把舊東西都丟光了...

其實失去是在擁有的那一刻就開始的, 人生中的失去是從我們和不同的人事物開始建立了connection, 幫他們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了一個位置的時候開始. 甚至可以是很小很小的事情... 但一個人從什麼時候開始學習面對失去, 我想不見得每一個人都說得上來...

對於失去的溫柔面對, 我想不知道是不是一種善意的麻木. 其實在年輕時, 我們不知道什麼是失去, 因為生命中的太多東西太美好, 也太穩定. 在我們看得不夠多的年紀裡, 我們無法去想像一個這樣的東西的失去是可能的. 在那時, 失去和死亡感覺再心靈的距離上像是一樣遙遠的東西. 然後, 我們去依賴, 去相信...因為很放心, 沒有失去的可能性... 直到有一天, 恐怖份子開了兩架民航客機到NYC把Twin Tower撞垮了... 我們也才知道說...原來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 911對美國人來說是一種震驚, 我們生命中的有些失去對我們來說也像是一種wake up call.

那你說, 現在我們終於學會了, 沒有什麼是不會失去的, 我們曾有的信念破碎了, 那我們要怎麼生活下去呢? 我們要怎麼去相信...無解... 我們是不是還能放心的去依賴...無解... 在看看已經在手上的, 不管想不想放棄的, 是不是看起來對他們都少了一些些的信賴... how about...那些在前方的路上, 已經看得到在等著的, 是不是又更讓人不敢去接近...

所以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溫柔呢? 我們諒解了生命中的無常, 說了..."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像, 只因妄想執著, 不能證得." 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證得了般若波羅蜜 (無量無上等的智慧), 那我們還剩下些什麼? 連死亡都不是不可能, 生命都會衰敗, 連記憶都會斑駁...都不太難懂, 也不是不難過...只是我想著, 好像在學會了對於生命中失去的溫柔時, 是不是我們也慢慢的遺忘了, 對曾經擁有的, 現在身邊的, 和在前方等著的很多人事物少了那該給他們的溫柔與信賴...

其實這樣的問題我問了自己很多很多年, 也還在繼續的問... 後來就偶爾相信了宿命這東西... 比如說一個朋友好了, 是不是因為開始擁有就開始失去的緣故, 所以我就可以為了保護自己而吝嗇的不去給予那份應該要給的, 不去冒那應該要冒的險...

聽我的兄弟T說過一個關於怪物的故事, 有一隻沒有名字的怪物, 牠每吃了一個人, 就能得到被吃的那個人的名字...所以牠遇到了很多不一樣的人, 卻也忍不住肚子餓, 把他們吃了, 得到了他們的名字... 牠每次都對自己的新名字覺得十分滿意, 因為他本來是沒有名字的... 直到牠吃掉了世界上最後一個有名字的東西後....突然被極大的悲傷襲擊....因為....牠在那時才發現, 在世界上, 當牠是孤單的一個, 除牠之外沒有其他的東西時, 牠的名字是沒有任何的意義的, 跟沒有名字一樣...

那我們by design所擁有的, 能給予的溫柔呢? 如果有一天發現了, 我們的溫柔只能用來對待生命中的無常, 用來諒解失去. 那我們想要去愛, 去信賴, 去依賴的渴望又變成了什麼樣的東西呢? 就像, 名字可以用來在一個社交網路中訂定每個個體的relative position, 沒有了人, 名字失去了意義. 溫柔如果可以用來在給予的過程當中提供我們另一種面對彼此的標準, 那沒有了對人事物的溫柔, 我們在生命的地圖上又該算是在哪一個點上呢?

或也許一切都是我的誤會, 其實兩種溫柔是可以共存的?

生命最終還是一種奔波吧, 不應該孤單, 但也停不了失去... 當決定要不吝嗇的去走命定該走的那些路時, 我們就一直的在得到失去得到失去... 還想著面對失去的溫柔...是體貼的忍著不說痛, 不給別人添麻煩, 還是一種釋懷...或是創造一個釋懷的假象...或是假裝我們對一切其實都不再有那麼多期望, 或其實是真的怕失去而放棄了期望.... 若真的給予了人事物我們所能給予的溫柔, 我想...真正的釋懷其實往往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

離開島的那天下午, 在海草冰店跟堅持不收我錢的歐吉桑歐巴桑老闆夫婦聊著天... 聽說這島有星沙, 以前在岸邊就能撿得到, 但是現在的話, 要背氣瓶潛到海底才能找到... 那是一種漂亮的沙, 像一顆一顆小小的星星一樣的形狀... again, 那是一種漂亮的沙, 但如果沒有潛進海底的決心, 你就無法用自己的雙手去得到...

二十一世紀已經過了十年了, 在一轉眼間, 我們都真的要變老了...

所以我就在離開前看著和墨水一樣藍的海, 約了在最容易思念的秋天, 決定回來去海底見見那美麗的沙... 突然覺得好像失去也不再那麼讓人害怕, 只怕自己沒來得及去給予前方等著的, 還在身邊的人事物那些宿命的, 該去給的溫柔...

後記: 我在那島上的第二天早上在強烈的海風中寫完了那信... (看不懂這句的請看上一篇結尾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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