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2月29日 星期六

Nostalgia

"The adolescents of my generation, greedy for life, forgot in body and soul about their hopes for the future until reality thought them that tomorrow was not what they had dreamed, and they discovered nostalgia"----- Gabriel García Márquez, Memories of My Melancholy Whores.

過了十年, 二十年, 五十年....我們都還在回憶我們的青春期...
在不同的時代裡, 我們都在不停的提著復古這個話題. 復古的穿著, 懷舊的餐廳, 老歌, 或者是酒酣耳熟時永遠談不完的當年勇, 或者是那些記憶中的女孩們, 剛滿十八歲那年跨年午夜冷清街道上的夜風, 撞球場的菸味. 當然時間一直在往前走, 但是每個人卻都多多少少的在懷念他們生命中在不同時間點的故事.
也許, 我們懷念的不見得是那些事物的本體, 而是那一個曾經存在每一個人生命中的, 某個時間點的氛圍. 我一直在想, 後來想, 也許這些氛圍裡所擁有的共同元素, 是盼望. 而也許我們從Nostalgia裡面尋找的, 是那個曾經存在的, 輕狂但是充滿盼望的時代. 那個每一個人都曾經擁有過但卻因人而異的時代.
在我們的青春期, 我們都學會了相信. 相信這個世界能變得更美好, 相信我們的初戀情人會跟你一起天荒地老, 那是一個我們可以夢見青鳥的時代. 因為在那個時代我們會相信, 因為我們會盼望, 所以我們勇敢. 敢愛, 敢恨, 敢在深夜爬上大樓水塔上對著城市裡的星空唱情歌, 會撐著傘在雨裡等著那個其實自己知道可能根本不會來的女孩.
一直到現實教導了我們, 我們的明天並不是像我們夢想中的那樣. In other words, 當我們發現故事終究是故事, 青鳥並不存在於現實中時, 我們就開始害怕, 失去了那一些我們從來沒有發覺的, 存在我們心中的勇氣.
現實到底教導了我們什麼? 理想可能太遙遠, 誓言對抗不了變化, 承諾多半是騙局. 我們以為看不到終點的天荒地老可能將會發生在下個世紀末...
這些勇氣, 希望與盼望就像是沒有入口, 出口和終點一樣. 在我們察覺到之前進入了我們的生命中, 而又在我們終於清楚體會了它的美麗之前就離開了我們. 很悲哀的, 我們在它們離開後才在懊悔為什麼在曾經擁有的時候沒有更激情的與它們相擁.但是殘酷的是, 我們只有可能在失去它們後才真正懂得欣賞它們的美麗. "我後悔當年我不知道怎麼去愛她, 那時候的我太年輕了." 從某個角度來看, 它們好像一直是個歷史, 但是是屬於我們自己的歷史. 一段沒有開頭沒有結尾沒有方向的歷史.
死亡的價值在於它證明了生命. 沒有擁有, 就不會失去. 而當失去了, 至少我們可以確定他曾經存在過.
So, we discover nostalgia. 我們回到操場上, 雨裡, 下著雪的碼頭邊, 國中的教室, 那女孩當年住的公寓樓下, 去找尋夢中青鳥振落的羽翼, 奢望能用這些盼望的斷片拼湊起來一個完整的夢. 也追悼我們那些已經回不來的,對未來的盼望. 試著從這些場所中尋找那些氛圍, 在這些場所中replay我們的記憶.

所以, 過了十年, 二十年, 五十年 or longer, 我們都還在回憶我們的青春期...

2007年12月15日 星期六

Poema de Ipanema

"Olha que coisa mais lindamais cheia de graça É ela menina que vem e que passa nun doce balanço, caminho do mar..."-----"Grota de Ipanema"

有多少人在聽過Grota de Ipanema 後會想起那已經不知多少年前的某一天在某個地方遇見了一個美麗女孩那種知而不能言語溫柔的,暖洋洋的感覺. 也許不是每個女孩都是像1950年代Jobim和Vinicius de Moraes在Rio de Janeiro 的 Ipanema海岸遇見的Héloisa Pinheiro一樣是個高挑有著黝黑皮膚的年輕漂亮女孩, 但總是會有那麼一個女孩, 在男人年少時的記憶裡...

Grota de Ipanema 已經是一首快60歲的歌了, 60年來, 不知道在多少人腦海中勾起了那樣的一年, 那樣的一個夏天, 那樣的一個女孩的溫暖回憶...
歌中的女孩很美很美, 有時候我讀著歌詞甚至會去想說, 那個每天跟女孩擦身而過的寂寞男孩最後有沒有鼓起勇氣去告訴她那些每天望著她時想著的話呢?
也許真的說了, 一切就沒有那麼美了吧... 假如那男孩對女孩說了他愛她, 我們這些聽著歌做夢的人在今天也許會聽到不同的歌說著繼續下來的故事... 而也許Jobim 跟 de Moraes寫到最後這個從Ipanema來的女孩就再也不像我們想像中的那樣了...
人常常想要擁有自己的故事, 但是再最後一章寫完時, 沒有人能預測這些屬於自己的故事會有個怎麼樣的結局... 所以說不定讓像鮮花一樣的女孩, 故事, 和關於他們的記憶留在用想像做的真空玻璃瓶裡才能讓這女孩, 這故事永遠不凋零...
因為那個用心去遠眺的距離, 讓我們各自回憶裡那個女孩的美麗永遠不會因為後來故事的結局或時間而退色...
有時候會覺得也許當年就這樣把那高挑有著黝黑皮膚的女孩放在遠遠的地方的話, 在多年後的今天就不會想著Thomson River河畔的星空, 或者是想著被太平洋海水沖刷著的English Bay上的貝殼砂時而後悔為什麼沒有把她就這樣留在記憶裡的海岸邊, 像是歌裡的Grota de Ipanema一樣...
永遠不會有接下來的故事, 但是卻能因為那些永遠遺留在時間裡對她的未知和想像而讓她繼續住在心裡. 再過60個年頭坐在沙灘上吹著海風聽著"Grota de Ipanema"的時候還能自己在想起這個女孩時微微揚起已滿佈皺紋的嘴角...
對於已發生並結局的故事, 假如把走味的情結刪除掉的話, 那也彷彿還是個昨夜的美夢....雖然不會比不曾擁有過那麼完美, but that's the least we can do, i guess...

寫歌的Jobim最後沒有跟他歌中的Girl from Ipanema在一起, 但是最後以那美麗女孩好朋友的身份參加了她的婚禮...

2007年12月8日 星期六

那些未完成的故事

"我大概把那故事重複說過一百次, 兩百次, 或五百次了. 但我不只是完全照樣反覆說. 我每次說的時候, 西那蒙就想要知道包含在那故事裡的別的小故事. 想知道那樹木所擁有的枝枝節節. 所以我在他發問之下沿著那枝節, 說出那裏所有的故事. 就這樣故事逐漸膨脹變大."-----村上春樹 "發條鳥年代記第三部:捕鳥人篇"

我想其實人的個性是經由從記憶中的學習而慢慢架構起來的, 所以其實常常有機會在交談中, 尤其是酒酣耳熟時的囈語或深夜在尼古丁和焦油形成的煙霧裡無意識的獨白中聽見 "那時候...." 或是 "早知道....."
好像在這些"那時候" 或"早知道"中聽見了一些無奈, 悔恨, 驕傲, 或心碎... 而在思考著這些無以名狀的情緒時, 我在為那些未完成的故事們哀悼....
在想, 一個有結局的故事是不是就是最完美的, 因為聽故事的人知道最後的結局. 其實很多聽故事的人並不是真正的在意那其中的情緒, 只是期望那些fill up 午夜夢迴昏黃燈下寂寞空氣的話語能有一個收尾讓他們能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去聽下一個故事. 畢竟就算故事在怎麼動人也不是他們的故事, 他們只能了解, 並無法擁有說故事者的體會.
那對擁有那些沒有結局故事的人呢?
故事在沒有結局後, 對那些自己藏著這些未完成故事片段的人們, 就變成了胃裡拿來反芻卻永遠無法消化的乾草塊... 所以我想, 那些擁有完整故事的人也許是幸福的, 因為那反芻的掙扎是一個沒有終點的孤寂過程. 孤獨因為那些故事並沒有一個可以present的結果, 沒有終點因為那些擁有未完成故事的人們永遠都被困在想像故事結局的牢籠裡...
在幾年前發現, 當你離開了那些未完成故事的場所後多年, 你會變成那個唯一清楚記得那些故事片段的人. 那些故事片段和包含在其中的貪嗔癡會像是夢一樣的不停在思緒中反覆出現, 而可能在幾年間就跟自己重複了那些片段一百次, 兩百次, 或是五百次. 但每次不見得一樣, 因為那個想要完成故事的欲望與能量會帶著那個擁有故事片段的人去仔細回想故事中的各個細節並試著把他們加入故事的本體, 而讓故事的片段慢慢的膨脹下去....
但是這種膨脹只能完成故事的body, 卻不能給它一個結局.... 因為那是故事人無從反芻的部份...
而留在故事場所的人們不管主角或配角, 在經過時間後, 都以自己的角度為故事寫了一個自己的結局. 因為有了結局, 所以也就能放下, 也就會淡忘. 畢竟他們不見得是那個故事的主角, 而以配角來說, 他們其實並沒有那個責任去死抓著一個別人的故事不放. 所以當那個主角在多年後跟那些當年的其他角色們述說著多年前天空的顏色, 風裡的氣味時, 常常得到的回答是.... "是喔? 真的嗎? 我記不得了耶.." 故事裡的其他角色再多年後也變成了聽故事的人...
因為沒有完成的故事對被時空拋棄的主角來說有無限延伸的可能性, 所以那些主角們總在夜深人靜時用自己的回憶讓那些片段繼續膨脹, 用自己的想像寫了無數個可能的結局...
但是有時候去想, 也許只是那些被時空拋棄的主角們無法接受自己美麗的故事沒有一個相襯的結局, 所以就任性的不願意從那個獨角戲的時空舞台上走下來..
那要是那些主角們從未被時空拋棄呢? 那些故事的結局真的會比較美嗎?
也許主角們在被那段時空拋棄後經過了更多其他的故事, 有結局的故事... 那些美麗卻沒有相襯結局的故事...
在這些更不完美的故事結局後, 有些主角也就選擇永遠不要去完成一些未完成的故事了. 因為努力施肥灌溉的故事果樹也有可能結出腐爛的果子...但是在metaphysical realm裡面, 那些未完成故事的結局是完全在說故事者的控制範圍裡, 而永遠都會有一個美麗的結局. 有時候真正的故事接近尾聲時, 人們因為不完美的結局越來越清晰而發現心裡再也不能容得下這些故事的片段與細節...
所以也許, 就讓那些記憶裡天空的顏色, 風中的氣味繼續留在那些永遠不會完成的故事裡....
因為殘缺, 所以它們完美....

2007年11月23日 星期五

十年前的旅鴿

在想, 我們能要求一個活了二十四個年頭的對人生有什麼程度的領悟. 其實很難有一個標準吧. 那我們能怎麼要求自己呢?? 其實是一個很傻的問題, 好像把人生當作是一個算分數的課一樣..想像一下..."The grading scheme for this course is as follow... 30% for your understanding of life by age of 24..." 冷冰冰的, 也有點太嚴肅了. 想想吧, 古希臘人認為人要到50歲才會開始他最有智慧的年歲...
十四歲的那年, 屬於真正青春的那個年紀, 我想那是一個人在福中不知福的年紀. 你的輕狂會讓你覺得好像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的簡單明瞭, 而你好像懂得人, 也懂得這個世界. 在你覺得什麼都懂的時候, 那個狂野的年紀會讓你有無盡的能量與勇氣. 去瘋, 去衝, 去愛.... 在那個年紀, 是你真正的能在發現你愛上的那個對方也對你抱有一樣那種擁有足以摧毀一切強大能量瘋狂的感情時, 你會因為喜悅而想要去對著海吶喊直到笑中的眼淚浸濕腳下的沙地讓你立足的那片沙地有著更深的土黃. 那是一個你會不顧一切的去用力擁抱, 親吻, 相交, 奔跑, 淋雨的年紀. 我想對我來說, 那個年紀的能量其實是朝著一個我當年不知道的終點前進的. 這個終點是一個關於我也只屬於我的, 屬於年少輕狂的一個夢境. 因為能量是如此的大, 有足以撕裂一切的強度, 所以這能量築起來的夢境對我來說, 永遠不會消失.. 這股能量前進的方式有點像是Hegel的Dialectic Movement, 他是有方向的, 以某個程度上來說, 他也是有那種自我毀滅的特質.. 毀滅現實, 所以夢境得以被建築在一個夠堅固的基礎上, 在我失去這能量的那天開始, 溫暖我, 也諷刺我.
二十四歲的時候, 年輕, 但人已不再青春. 因為我們都不再是那顆單純因為愛憐而在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灌絳珠仙草的那顆女蝸補天剩下的頑石, 也不是再那株會願意下凡用一輩子的眼淚報答頑石灌溉恩情的絳珠草... 我們因為真的懂了, 而越來越不懂. 我們都因為知, 而對事物的結果越來越不確定. 我們開始考慮代價, 我們開始害怕結果; 我們都因為失去了那個屬於青春的能量, 而再也不會輕易的被感動, 流淚. Again, 對我來說, 也因為失去了這股屬於青春的能量, 我失去了那個築夢的能力. 因為保留太多, 因為不再流淚, 連飄在初夏風裡的故事再十年之後的看起來都好像是獨角獸一樣; 你有關於牠的概念, 但你卻不能確定牠的實體. 奇怪的是, 你知道牠不是神話, 是歷史, 牠存在過. 失去青春的能量, 也許從某個角度看, 會是變相的, 感情上的閹割. 假設單純是一個美麗的女孩, 在失去青春之後, 你可能只剩下當年與她相愛時關於她的皮膚觸感, 髮間香氣的片段記憶. 但你卻再也無法在夜裡擁抱她, 愛她直到筋疲力盡留下因汗水滲透而微潮的床單跟滿是皺摺的枕頭. . 輕狂與單純變成像一個形象一樣不具實體的概念, 存在屬於年輕的夢裡. 我, 剩下夢, 卻失去了能量.
兩個角度, 理性與感性. 從理性的角度看起來, 可能是祝福, 對未來的, 現實世界中的生活的祝福, 因為知道了怎麼處裡自己的情緒, 或是說, 怎麼去忽視自己的情緒. 感性的角度的話, 我想是詛咒吧.
看著Ravel的畫, School of Athens. 我想也許Plato是對的...形而上的概念是在實體成形前就先存在的, 而事物的實體則是這些形而上概念的物化. 完美是一個概念, 所以它也就只存在於metaphysical realm裡. 而被青春的能量架構起來的夢境, 也只有在形而上的世界中才能維持它的完美. 對我們這些感情上已被閹割過的殘缺實體來說, 夜裡酒精跟尼古丁帶我們回到夢境中時. 我們總會有那股想要把這夢境實體化的衝動, 但卻也了解這個動作的不可能性, 因而跟這個夢境掙扎, 久久無法入眠.
最後一隻野生的旅鴿一百零七年前在Ohio被射殺, 從那時候開始野生的旅鴿正式的滅絕. 1914年, 人類豢養的最後一隻旅鴿自然死亡, 從此地球上只剩下旅鴿的標本, 紀錄, 回憶...卻再也沒有生命... 像是那些我們已經埋葬在心裡的夢境一樣, 它們都在屬於死的, 時間不再流動的世界裡. 該是失去生命的美麗軀殼, 卻總又不定時的在因酒精而模糊的意識裡提醒我們是那些感情被閹割的機器..

2007年11月21日 星期三

Prelude: Alea Iacta Est, 2007年末Ottawa的第一場雪..

等待了好久的, 一直下不來的, 2007年末Ottawa的第一場雪在今天夜裡終於把這個應該要是寒冷的, 北國的首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白....
這場雪也就是我一直等待的, 啟用這個Blog的日子. Adante Cantabile....
1998年到2007年....從Allegro Agitato到Adante Cantabile..
1998年Vancouer那場雪把街道都染白的時候, 我在早晨的窗後看著雪, 試著想像窗外的風聲...那個屬於Allegro Agitato的年紀..
2007年Ottawa的第一個雪夜裏, 我聽著Alexis Weissenberg彈的Debbusy "Estampes", 一邊想像這個Adante Cantabile年代的開始...
其實也許在多年後的今天, 去掉了當初的激情, 心也會變得比較溫柔吧. 因為有了當初種種的激情與衝動現在也才會知道什麼叫做溫柔, 什麼叫做付出, 什麼叫做包容.... 學會了思考, 學會了安慰, 也終於慢慢學會怎麼面對那些命定的, 複雜的情緒, 自己那早以不如當年的激情, 和午夜夢迴時的孤寂...
Allegro Agitato像是一個入口, 但是Andante Cantabile卻不是一個出口, 而在我的Adante Cantabile一開始的年代裡, 我看不到出口是什麼樣子, 就像當年Allegro Agitato年代開始時我不知道什麼叫做Adante Cantablie一樣..
Moving on to Debbusy's "Suite Bergamasque"
西元前55年, Julius Caesar 帶著羅馬的軍隊進攻了北方的 Britain, 也許對他來說那是Allegro Agitato的年代嗎? 但我想就算我在今夜等待的夢境裡遇到了他, 他說不上來吧...
那50 B.C.呢? 當他帶著羅馬軍隊跨過 River of Rubicon的時候, 像他一樣的人的心境會是Adante Cantablie嗎? 就算是, 那也會是他的秘密吧...
"Alea Iacta Est!!" 我想像著偷偷帶著一個Adante Cantablie的心喊著這句話跨過Rubicon的Gaius Julius Caecar.
我想也許那是一種洗鍊的, 含蓄的激情吧, 卻是有眼而不能見的...
所以, singing the lyric "Alea Iacta Est" in Andante Cantablie...我躲在暖氣房裡用黑筆, 泛黃的紙張, 鍵盤和螢幕唱著, 在這個寒冷的北方...
"Alea Iacta Est" in Andante Cantablie...我想那是一種孤寂的冥想....只屬於我的, 寂寞的冥想...
有興趣的話, 偶而來讀讀我這語拙之人的囈語吧, 我想某種程度上來說, 那會是一種分擔...
2007年末的第一個雪夜, 深夜裡的Debussy, Alea Iacta Est, Andante Cantablie年代的起點...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