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16日 星期一

盡頭, Metamorphosis

"對. 在新世界開始新生活只是一種錯覺. 其實妳是拖著過去來到你的世界盡頭" --- 夏野桐生, "玉蘭"

在清明的當天, 在掃完墓後雨落了下來. 是陰陰的那種像要平靜的宣告梅雨季來臨那種不算小, 但是安靜的一場長長的雨. 我在枯骨滿山雜草叢生的出口處, 淋著安靜的雨走著, 想著的不是已經赴席的梅雨, 而是快要尾隨而來的初夏. 年輕盛開的扶桑花在手機簡訊裡聊著以前很多年堆積的夏日記憶, 和她是已經如何的在懷念著自己學生的時代...

我, 突然想要去看海, 還有從頭頂掠空而過的飛機... 又快要是看海的日子了嗎? 這一年又再一次在沒有被發覺的情況下偷偷的快要走到它的中央分隔線了... 白天即將要走到它的全盛, 黑夜也無法避免它的全衰...

咀嚼著自己從來都是偶發開始的思緒, 試著檢視自已為何下意識總在每年的這些時候開始, 好像聽見了遠方海浪的聲音一直傳到這長滿櫻花和相思樹林的山腰上. 我知道, 慢慢的, 太陽會越來越大, 而從這山腰看出去的海也會越來越清楚...

覺得用日曆, 月曆, 這些數字來數算著歲月似乎有那麼一點點過分的蒼白... 覺得對自己來說, 桂花香散去時, 就要起東北風了... 而東北減弱時, 相思樹會開黃色的花... 相思樹的黃花謝了後, 山茶的暗紅會開始挑染它深綠的葉叢... 接下來, 滿山的櫻花會帶來泡好茶的欲望... 等到櫻花瓣在落山風中像雪花一樣散落殆盡後, 橘色的木棉就堂皇的進入眼眶, 然後就進入扶桑花和大波斯菊的日子... 就這樣子, 我用自己的方式在數算著我的日子...

又或者, 當我這麼努力的要在緩緩流動的時間裡尋找一些色彩的時候, 其實自己才是過分蒼白的....

"如果你曾經跟一群人, 可以是旅行團的陌生人, 或者自己的一些朋友一起搭公共交通工具去旅行時, 去除掉可能出發前晚沒睡好, 出發時間又太早的變因的話, 你會發現大家在去目的地的路上大部份人總是醒著, 或看著窗外, 或彼此聊天; 往未知地域的路途, 永遠都比較遠. 而又巧合的, 在回程的路上, 所有人幾乎大部份都睡著了, 也許是單純的背負了旅行後的疲憊, 但我總覺得應該不只是這樣. 而, 這就是我認識的人生." 幾週前櫻花還在盛開時, 我那年輕但是極度早熟的兄弟和我兩個人坐在淡水河邊咖啡店外面的金屬椅子上, 啜著流著汗塑膠杯中的黑咖啡, 看著對岸的觀音山, 低聲安靜的聊著我們認識的世界...

夏野桐生筆下世界的盡頭, 是任何故事中角色所沒有涉足過的地域, 但我想, 也許世界的盡頭不僅僅限制於地理的角度, 人生, 時間, 也都是我們自己的, 世界的盡頭...

我想起了Greek Mythology 裡面的Appollo 跟 Cassandra... Appollo 對Cassandra的詛咒是, 她擁有預知未來並且說預言的能力, 但是不會有任何人相信她口中所說的所有預言. 故事裡記載著, Cassandra 預知了 Trojan War, 知道特洛伊即將在戰火中滅亡, 但卻沒有一個相信她的人... 對我來說, 預知的能力本身就已經是一個夠殘忍的詛咒了, 只是我不知道Cassandra 從 Appollo 那裡得到預知未來能力的同時是不是就了解了這能力本身所帶來的是什麼, 和即將會剝奪的是什麼?

世界的盡頭, 我發現自己被圍困在一個無形的囚牢裡...

本能的會在沙灘上, 堤防上, 或被浪花拍打著的巨岩上望著遠方的海平面, 或者在不同城市的機場候機室的巨大落地窗後面凝視著飛向遠方的巨大鐵鳥. 猜想, 心裡期待著的是一種到另一個自己的, 世界的盡頭的淡淡欲望. 但是又矛盾的對於那個欲望可能帶領的終點沒有任何的期待. 或者用自己的比喻來說, 我覺得自己會是在旅途去程的的公共交通工具上唯一不是因為睡眠不足, 但是卻睡著的那個人群中的孤獨旅人. 不敢狂妄的說, 我能預知那終點的模樣, 而只是無奈的清楚, 就算我離開了一個自己的世界, 到自己世界的盡頭去. 就算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去蛻變, 終究無法真正的去逃離那個自己的世界. 可能我在異鄉看見了遍野黃色油菜花田時, 或五味雜陳的異國香料市場, 或從未見過的有雙峰駱駝漫步的沙漠中, 記憶裡的某個元素會強迫自己用甩不掉的心中歷史來取決自己看一切事物的眼光角度...

就算我改變信仰, 就算我放浪形骸, 就算我醉倒異鄉, 亦或是在遠方的城市和什麼陌生的人一起抽了太多的大麻... escape and metamorphosis are limited to physical sense alone, 當我在很多年以後看見太平洋南方小島水果攤上的青蘋果堆後苦笑別過頭時, 我想是那個時候我瞭解了形而上的 metamorphosis 是不可能完全的... 到達自己世界的盡頭是可能的, 但逃離自己的世界卻是絕對的不可能...

但是就算是背負著自己的世界, 就算知道不可能逃脫, 就算知道逃到再遠也只是盡頭, 就算知道盡頭沒有終點... 卻還是執著的逃著, 蛻變著, 試著說服自己是另一個什麼人, 然後又再發現背上還是背負著自己的世界...

讓梅雨繼續下吧, 我將在不久後短暫的到另外兩個世界的盡頭... 無謂的, 遠行到另外兩個世界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