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11日 星期日

關於殺死自己和自殺

"你看得到我嗎? 如果你的答案是 '是' 的話, 那一定我剛剛只是在想像中再一次殺死了自己"---R.C.

離開的前一天, 天空陰了一整個下午. 是桂花開的時節, 我在陽臺抽著煙的時候聞到樓下的濃郁的桂花香... 剛剛在山上, 看得到雲層底下遠遠的臺北港, 外海有一臺載滿貨櫃的船等著進港卸貨, 好像都沒有在動一樣的浮在灰色的海水裡.

桂花...這在秋天開的小小的花怎麼會發得出在空氣中這麼搶戲的味道? 今天吹風我就想著, 看著樓下的那盆桂花...秋天, 秋天...想著, 下次我回來的時間它們也應該謝了吧. 對於我和那盆桂花之間的共通點是, 我們都即將死去, 只是我的象徵性假性死亡就在明天, 而它們的死亡則是真實的. 明天我離開, 在未來的十天中對於絕大部分的人來說其實也許跟死去了沒有什麼不一樣..

好像在發牢騷抱怨一樣嗎? 那你就錯了....我其實一直都在偷偷的期望著一個死亡. 不管是真實的, 假性的, 象徵性的, 心理的...那夜在奇岩站月臺上等下一班到淡水的捷運時, 看到了映在捷運車窗上的自己. 在列車慢慢啟動的時候, 自己映在車窗上的影像就像電影的分格一樣一格一格的時現時滅. 那時並不累, 只是心情很平靜. 想著, 要是在列車完全出站前我自己看著最後一節車廂的窗戶時再也看不到自己的模樣, 不算是件壞事....也許離苦得樂, 也許離樂得苦....或也許從此不生不滅.... 遊蕩在臺北夜裡的自己, 在夜車上, 月臺上, 當你總安靜的看著遠遠的地方時, 好像所有在身邊走過的人們都看不到, 聽不到, 感覺不到你. 所以你就轉了眼光, 看著他們...睡著的老人, 夜歸的上班族, 耳邊細語的情人們... 只有你是幽魂, 沒有人看得到你, 獨自在夜裡用生前用執著牽拌住的記憶引導遊蕩的方向...

十四歲那年的秋天, 得到了生平第一臺屬於自己的相機, 被命運帶到那個冷冷的國家. 第一次真正的看到了下在街道上的雪時, 我赤腳跑了出去伸手讓雪花落在手掌心裡, 那年的我, 笑得很開心. 十五歲, 跟完全不能瞭解的語言掙扎, 差一點掉進了偏差主觀意識形態的陷阱裡, 那一年當我說我要轉學時, 沒有一個人捨得讓他們最愛的Jazz 小號手離開, 在我的白色長袖上衣簽了滿滿的祝福. 十六歲, 新的學校裡多了一個臺灣學生, 我把自己置物櫃對號鎖的號碼讓大家都知道, 並在裡面放了一疊黃色自黏標籤紙. 我置物櫃的後面成了全校不到十個臺灣學生的討論版. 那年, 一個香港小女生偷偷跟她的朋友說, 喜歡那個新來的臺灣男生. 我則完全不想被打擾. 十七歲的夏天很甜也很苦, 圓了也破碎了十幾年來的那個夢. 每個黃昏散步到能看到遠方高爾夫球場的山坡上在風裡輕輕哼著歌. 十八歲, 我遇到了那個一生一次充滿毀滅性的風暴. 在飄著紅葉的秋風懷裡有著無限對於明天的希望. 十九歲, 我在學校洗照片的暗房裡, 星空下露營的河畔, 跟English Bay沙灘上的漂流木邊吻了那個女孩子. 然後離開她到了更冷的東部. 那年聖誕節我回到她身邊時, 我們最愛的是床, 下著雪的港邊, 跟downtown那家生意永遠都很好的居酒屋. 二十歲, 在我覺得擁有了一切時, 開始蠢動. 進入了Student Politics圈, 開始我最狂野的年代. 二十一歲年底, 她偷偷任性的轉學到我的學校, 在那年Christmas Break結束帶著她回到東部前, 我們最愛的還是床, 下著雪的港邊, 跟downtown那家生意永遠都很好的居酒屋. 二十二歲, 她的離開像是拔掉了裝滿水水槽的塞子一樣, 在水漏光之後, 開始了那個一生一次的風暴. 那年秋天各路人馬面前意氣風發的我的心裡, 看得到瀕死重傷的浮腫. 我的頭髮是深褐色. 二十三歲那年春天踏進首都前, 那個跟我共謀Hwy 401奇遇記的女孩搶在春天和我生日之前踏進我的生命. 我以為我什麼也沒有剩了, 但發現我比想像中的富有. 二十四歲, 脫離了勾心鬥角, 在#209的那間小小的公寓房間裡, 我愛上寒冷夜裡的小酌和低語. 二十五歲, 整年重覆著讀書打字辯論考試喝酒抽煙的生活直到隔年夏天結束飛越太平洋. 二十六歲, 她也走了... 這次我不再流淚嘶吼, 我只是靜靜的跟自己說話, 剃光了頭髮, 親愛的政府給了我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去把自己再一次藏起來.

那天在真理大學旁邊的小小公園裡讓淡水的海風吹乾汗濕的T-Shirt時, 抽著煙聽著朋友說其他朋友去酒店還有洗桑拿的事情. 摸摸自己的臉, 認真的覺得自己老了, 而會繼續的老去直到死亡有一天微笑的把我擁入懷中. 過了mid 20, 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停止了成長, 開始死去. 至於心, 也許在更早以前就已經放棄了跟這個世界喋喋不休的爭辯, 把希望都深埋在心湖底的稀泥下了... 我們到了一個年紀, 開始去承認這個世界真的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那麼完美...我們也許也都開始去接受那些短暫的假像...我們都擱淺...

我從不曾像朋友們一樣用煙頭, 刀片或玻璃去在自己的肉體上留下殘缺的證明. 但我親愛的母親確跟我一樣對於我自我毀滅的隱藏動機的存在深信不移. 有時候看著鏡子裡, 車窗上反射的自己. 慢慢有了皺紋, 眼神不再清亮的時候, 我想著. 曾幾何時我也到了抽離靈魂後只剩下漸漸腐敗的肉體的時代. 我想著我曾有的光陰, 在看著現在的自己. 殺死自己的想法就越來越清晰...並不是被一種激烈充滿戲劇性的impulse所驅使, 而是一種平靜的自覺. 不一定是肉體的敗亡崩壞, 我想殺死的也許也有形而上的心境...

你覺得自殺和殺死自己是不是一種絕對的等於? 我不確定... 我偶而會想著自己浮腫的屍體...那也許是一個多年後無可避免的事實, 或也許只是一種現在進行式形而上的比喻. 或也許, 我所說的未來比你我想像中的還要更接近. 自殺出於一種衝動和激情, 而我想殺死自己的話, 它的先絕條件是你必須要有抽離自己去用第三者角度看自己的能力. 然後平靜的去結束一個崩壞的過程, 跟一個一直停不下來的思緒.

那天剃光頭髮時, 我閉上了眼睛, 不是不忍心看自己的拙態, 只是有一個新的對自己的認知. 一種剃度的心情.... 就這樣放棄也放下這個世界放下自己吧, 我其實也不過就是這樣的拙劣不完美. 而現在也無法避免的一天接著一天的腐敗下去. 悟了, 卻不想悟嗎? 我其實也許早就明白了, 悟即是無的道理吧. 只是就一直任性的想去給跟去拿自己數不清的給不起跟拿不起. 我想, 要再一次進入自己心湖的湖底的話, 我要能先讓自己沉得下去吧. 那湖, 多年來都很平靜, 在湖底也聽不見任何一點聲音. 那樣子比喻式的殺死自己, 算起來, 應該是一種奢侈...

2009年10月6日 星期二

初秋的我, 還是寫著灰色的句子

生日, 好幾年沒有過過了, 並不是說沒有朋友處心積慮的打算灌醉我或是找不到人可以吃個飯聊聊天. 可能是因為多年的習慣吧, 與其挑生日的時候拿那種人群裡的寂寞來折磨自己到深夜, 還不如就自己寫長長的文章, 慢慢的散步, 安安靜靜的過. 多年來, 瞭解我的朋友們也就知道打個電話或留個言在Facebook上就是對我來說最奢侈的祝福了...

颱風會在今天晚上離開, 淡水的雨已經停了, 天空陰陰的, 還有點風. 我在下午的時候決定開車出門去走走...就只是開車去走走....
想著, 如果前兩天是拍那個project的almost perfect weather, 那今天應該就是100%我等著的天氣吧. 自私的偷偷希望這個星期會一直是起風的陰天直到下星期一...
我在往三芝方向速限40的山路上開到了100, 但是是很無意識的. 想著, 跟出門前無意看到的, amature 攝影人們在網上貼的近期攝影作品. 總在"夏末", "夏天的尾巴", 或"初秋"的後面跟著一個女孩子的名字...然後當然, 裡面的照片大多是一些拍到爛的題材, 或者是我懷疑空洞沒想法的影像..

今年夏天剛剛開始的時候, 我的灰色濫情在Tony的車上, 車窗外射進來懶洋洋的陽光中混噩的醒來...我們像十一年來一樣, 用低語交換著那些也許在旁人眼裡沒有意義的感想... 我沉默了幾秒, 問 :"2009年的夏天, 我們學到了什麼?" 然後用這句話把沉默的棒子交到了他的手上. 思考總是沉默而孤寂的, 我們彼此都瞭解不去打擾的Manner...

所以我學到了什麼?

她說她總不會去想著過去. 事物一但過去就過去了, 就該丟. 而她也就每次都瀟灑的丟了. 她說, 她喜歡一切都乾乾淨淨的, 就連吃飯也要飯菜都分開. 她也不想著未來, 只活在她看得到的這個當下. 她來讀了這個blog, 也聽說了我一寫起來會廢寢忘食的事...

"我想事情過去了, 至少還會有回憶去證明事物存在的過去式吧..."
"過去就過去了, 就該丟了!" 她很堅定的在MSN上這麼打著.

"那, 要是好的跟壞的混在一起怎麼辦?"
"那就全部都丟掉忘掉啊!"
"連好的部份也一起丟?"
"沒錯!"
"忘掉事情有這麼簡單嗎?"
"簡單!!"

她給了我一個youtube link, 是動物園裡的小黑熊被什麼東西都能嚇到的影片...老實說, 真的很可愛..

她說: "只要開始學著對什麼事情都不去在意, 那也就沒有那麼容易記住事情, 也就沒有什麼值得去回憶的了啊."

其實我並不覺得這樣的方法沒有道理...只是我想, 要是真的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的話, 那一切事情的依歸又在哪裡呢? 如果我不去想我是怎麼變成今天的我, 那我又如何知道當下的我要怎麼去應對我當下生命中的一切呢? 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我想起Thomas Hobbes描述的State of Nature...

影片裡那隻小黑熊真的很可愛, 所以我又看了第二次... 然後我想起了那些記憶裡無數哭泣的人們...我們不都在別人問 "Are you alright?"的時候千篇一律的回答 "Yap, I am ok!" 嗎? 那些溶化記憶殘渣流下來的眼淚是不是就宣判著我們或隱性或顯性的軟弱...最後, 我們都忘不了那些我們最想忘的故事.
誤會了吧, 我想學會的, 或著說我曾經想學會的是如何去遺忘, 但人們告訴我的都是怎麼暫時不去想起來...

在山路上以100km/h疾駛的車裡, 我無法權衡到底抓著過去不放的人比較難過還是努力催眠自己說已經放了過去的人們比較辛苦...

We might not be as tough as we think, and I honestly doubt if self-fulfilling prophecy is sufficient enough in this case....

我想, 也許我不該說我總自負的認為自己能懂, 也許聽別人的故事時, 理解和體會之間的距離有時候會比我想像中要來得大許多. 但我想我也許是自負的覺得自己能試著去懂吧. 至於那些永遠不可能見光的故事的penumbra, 我也只能去推敲想像它的長相, 和用艱澀的文字努力去試著描述penumbra that is abstract by desigh...

過了2009年的夏天, 我沒有學會怎麼去遺忘...知道怎麼不去想, 但願不願意不去想則是另一個問題, 因為, as mentioned earlier, 我還是無法確認到底怎樣比較簡單...

因此在初秋的我, 還是寫著灰色的句子...

那2009年的夏天, 都學到了什麼呢?

淡水停了的雨在入夜後又下了起來, 二十六歲的生日這夜... 等一下出去散散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