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26日 星期四

獨眠彼岸

"看似凝結了的時間, 我在曠野裡獨眠. 無法想像的你, 在臉上寫的是漠然. 漠然是殘酷的無言, 總在冰點裡枯萎. 只能自生自滅. 遊蕩的魂卻流著淚."--- 陳昇 "漠然"

西元2012年的年初, 是已經沒有什麼人聽陳昇的歌的時代. 我記得當年在加拿大的東部城市遊走間和朋友在酒後發現的一個小小的祕密. 那就是, 很巧合的, 很多喜歡邊喝純Whisky 邊聽Jazz的臺灣人朋友們, 居然也都喜歡聽陳昇的歌. 不管怎麼說, 我想很多人在看, Wynton Marsalis, Joshua Redman 跟 陳昇和新寶島康樂隊的距離就已經夠遙遠了, 更不要說 Ella Fitzgerald那種更老, 卻滄桑渾厚, 美到讓你每次聽都會起雞皮疙瘩的Vocal Jazz.

"陳昇 is good shit!!" 設計師朋友吳大在結束拍攝工作從新竹回到臺北堵車中的國道一號車上這樣說. "I don't listen to K pop or Taiwanese pop, cuz its just a whole bunch of fucking kids singing about love. But the problem is, what the fuck do they know about love, mother fuckers!!"

在沒有人聽陳昇的年代, 最近我拿出十幾歲時一張張蒐集的陳昇專輯CD, 挑了一些歌換著聽著, 也在雨夜裡獨自穿過相思樹林的車上輕輕的哼著. 其實老實說, 我也很久沒有把這些十幾快要二十年的老CD拿出來聽了. 但是在我對世界還是充滿希望期待的90年代, 昇歌陪我長大, 用歌教了那時的我很多我的心慢慢長大以後才真正能體會的事情.

我聽著這些老老的歌想著那個青澀但是驕傲的, 十幾歲的自己... 在十幾年後, 我發覺自己常常要提醒自己要維持著那些年間不去討好的驕傲, 也許是因為, 其實自己有時候會偷偷的獨自對於自己的很多生活中, 心裡的瑣事開始有一些模糊的懷疑. 也許.....

心裡有些self doubt, 所以在冬天剛剛開始的時候, 我在酒醉的冬夜裡常常莫名做著渾渾噩噩的夢, 不知道是不是睡著的, 但就算不是睡著的也一定是意識不清的...

我夢著歌裡, 文字間所述說的, 嚴冬中的漠河. 那是在中國的東北黑龍江省, 靠近俄羅斯邊境的一個縣城. 在那縣城的鄉下, 夜裡聽得到狼壕. 東北的漢子們, 在零下40, 50度的低溫夜裡, 大塊吃著白花花的肥豬肉, 用碗公大口喝著五六十度的二鍋頭... 我在很多酒醉的寒冷夜裡, 腦中一直浮出這樣的畫面時, 好像就聽得到中俄邊境雪地樹林間, 月光下成群的狼嚎. 那好像就在呼喚著我, 去醉倒在那個絕對冰凍的孤寂裡...

那是我從年輕時, 觀念裡的, 男人的浪漫... 細想, 其實我不像很多小島的島人, 能真正的對於生活中形而上形而下的痛苦就這樣告訴自己什麼也不用擔心後, 唱歌跳舞一笑而過. 所以我學會, 也大口的喝酒, 大塊的吃肉. 彷彿在告訴這個世界, "來吧!! 什麼樣的事情都沒有辦法把我打倒, 不信的話, 我就在這裡, 有種拿命來跟我賭看看!" 然後把這些生活中大大小小, 有形無形的痛苦實質化成酒醉, 好像就這樣藉由真實肉體上的痛苦來說服人, 也說服自己其實自己還活著, 自己很堅強.

我知道妳一定會來看, 每當我update Andante Cantabile時, 妳是我最忠實的讀者, 那, 我問妳, 妳讀到這裡, 妳覺得這些事情的真實面是什麼? 也許來讀的其他人們多多少少猜得出一點, 但我相信妳可以看得比別人深, 懂得比別人多.

但我想, 今年的冬天應該還是沒有辦法去回應那些月光下的狼嚎吧, 雖然總想著... 但是那個和漠河的約定也許是前世就訂下的, 沒有赴不赴約的問題, 只有何時赴約的問題....

困在這個小島上, 我上週有一天早晨醒來在陽台抽著煙時, 凝視著山上雨中相思樹旁初開的桃紅色山櫻花, 默默的在心裡決定了要一個人離開城市... 在年假放完後, 一個人去山林裡, 海岸邊, 跟自己說說話, 或也許什麼也不說, 只是陪陪自己...

其實我懷念著那些年的驕傲, 只是卻總覺得怎麼找都找不回來那時的自己, 但我想, 我還沒有打算放棄, it must be there somewhere, I just have to dig it out again... 也許我當年在離開臺灣時, 不該在那後操場的無名墓碑前對自己說, 我將在這裡埋葬我十四歲的影子...而也許我真的不小心就這樣埋葬了它, 所以像"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說的, 影子就淡了一點.... 我真的埋葬了它嗎? 或著我只是強迫自己拋棄了那個多年前的自己, 而它在多年之後, 仍然像孤魂一樣流淚著, 遊蕩著...

所以我也將在寒冷的曠野裡獨眠, 我也將在冬季的海岸邊獨眠... 早放棄了尋找真心的笑容, 但是我還在找那個純粹的驕傲... 那獨眠會在形而下醒來, 但若是沒有那個叫得醒我的誰來叫醒我, 把我拉出那個夢境的話, 我這次也就打算不再醒過來了... 這世間有太多的傷心, 失望... 麻醉藥, 酒精也都只是短暫的解脫... 在醫院病床上的那幾天, 看著透明強力止痛鎮定劑慢慢從左手的軟管流到自己體內, 然後心臟像是被揪住了, 接下來沉沉的睡魔來襲... 當作是一種偽裝的死亡, 它異常的甜蜜...

不知道有沒有人會問, 我的離開, 我短短的流浪到底是為了要尋找什麼, 得到什麼呢? 我想, 我不打算說, 因為就算我寫出來了, 說出來了, 也不是每一個讀著Andante Cantabile的人都能夠懂得. 而我看破早已放棄了跟這個世界再爭辯, 或說明什麼了. 到了現在, 懂得的人請安靜陪我一起流浪到遠方, 不懂的人就繼續你們的生活吧, 我想那樣會快樂些...

我打算, 再一次寫長長的信到寒冷的彼岸遠方, 如果有人願意珍惜, 願意細讀我的字裡行間的百年孤寂... 如果那黑暗沉重的傾訴不會壓垮人的話... please, say something to me...

就快要啓程, 今夜深夜裡的囈語是, "別忘了你血裡還流著青康藏的獒"... 努力的說服, 我可以好好的站著, 走著, 跳著舞, 嬉笑怒罵...

也許就算不是獨眠, 陪著自己的還有孤寂, 也只有孤寂....

沒有留言: